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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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风冢


6.8k,“他那独一无二也卑劣至此的黑色魂灵,至死方休。”


Sum:晓星尘死后第四年,薛洋寻到聚灵之法,直到又四年后薛洋也死去,他用自己这一世后所有的往生在阎罗处换得晓星尘亡魂重聚,送他重归轮回。

 

◎壹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敢问道长,明月逐谁啊?”


薛洋本走在晓星尘后几步处,双手枕在脑后。他那即便是第一纨绔公子都自愧难当的恣意散漫,让上元佳节的灯火阑珊都要羞上几分。


分明是他非要拉着晓星尘出来玩儿的,结果真到了街上,他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似乎是料定薛洋耐不住性子要去作妖,这瞎眼道人此时忽而聊有所感,对一派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表了表自己的赞叹。


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薛洋不求甚解,向来是听了前头忘了后头,不过为诗里明月二字,他总还要讨个解法。


于是眼珠骨碌一转便一步跃上前去,险些整个人跳到晓星尘背上。顺其自然地挽过那人垂在身侧的白袖,少无嫌猜地问道长,月亮是在跟着谁跑。


晓星尘还为薛洋的发问有些愣神,哄小孩似的轻打着他的手背,思索片刻答到:


“上元节灯火万家,明月流霜,这月亮自然...”


年轻的“明月清风”幡悟过来,拂尘便将半倚在背上的流氓扫了下来,红着脸,“你呀,少编排我了。”


薛洋盯着晓星尘双颊爬上的酡红,犹嫌不够地耍赖,“所有人都得见,这没意思”,他伸出手指月,“他难道不是只会跟我一个?”


这话说的无不幼稚,自古有闻觊觎月宫仙子的,从未听说谁满心觊觎月亮。对着这句孩提的玩笑话,晓星尘反而心慌起来。


薛洋若有所觉,“我是说,”


“好容易才把小瞎子哄得睡下。城中又无他人识得你,岂非你只会与我一起?你想到哪儿去了,道长?”


薛洋百无禁忌,瞎话信手拈来,晓星尘败下阵来,终于提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别忙着和我打机锋了,不是你说没钱,又吵着闹着要吃元宵的吗?”


“成啊,道长请。”


二人行至店前,点了元宵,小二爽快地接过晓星尘手中的碎银,正待钻入布帘,又被走上前的晓星尘嘱咐两句。


薛洋少见的安静,他似乎没和晓星尘说过,他耳力好,那句小儿嗜甜正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


汤丸搓得莹白圆润,薛洋食指大动,和着糖水便是一只,还意犹未尽地和晓星尘抱怨,


“没味儿。”他撂了勺子,“道长。你尝尝?”


晓星尘奇道:“我明明吩咐过小二多给你打点糖...”


说话的间隙,瓷勺中的一只元宵便飞速送入晓星尘口中,薛洋笑得前仰后合。眉梢眼角的笑意把他外露一点戾气都消融得干干净净。


“你快尝尝,还甜吧?”


晓星尘自觉真不该替他多吩咐一句,这祸从天降的汤丸当真甜得他五感只用其一都觉太小气,恨不能有通天彻地之能来下咽。


终于勉强咽下,晓星尘才缓缓到,“你接下来三日的糖我便都替你收着了,你若再不识好歹,我可全给阿箐了?”


“别啊道长,我安分点便是。”


薛洋差点急得跳脚,起身抢过晓星尘手中的瓷勺,总算擎着笑吃完了元宵,二人才正儿八经地逛起一片如昼的义城。


心情大好的薛洋拉着晓星尘也和小孩子们凑一耳朵热闹,听说书人天南海北地扯淡。


“传说啊,这元宵三日要点灯,是这么回事...”


传说过去的人间凶禽猛兽泛滥,为祸一方。人们因此无休止地屠戮世间万灵,或作衣物,或作吃食,无不赶尽杀绝。


其中有个猎户无意射下匹神鸟,触怒了玉帝。怒火中烧的太微老儿便说血债血偿,要杀光人以泄愤。神女怜悯世人,降世提点人们点灯五万,簇之为花树。从天庭看下,便如同大火连烧三日,昼夜不息。


薛洋大约很小就听过这个故事,从前他觉得,人们死了便死了,了却涂炭天下事,并无弊害。神女又何必那样愚昧,包庇这样糟糕的人类,与他们同流合污?


仇便是用来报的,至于弱肉强食,强大审判弱小,愿赌服输,两对拳头之间的事。


他眼珠不错地看着那瞎了眼的道长,飘忽地想:那愚蠢又多情的神女既然能够宽恕自利虚伪的人类,难道也慈悲着飞禽走兽,难道他也会为一匹劣根的野狼死去而感到应该落一滴泪吗?


可瞎子又怎知一匹野狼心里是如何旖旎,等回过神来,晓星尘的手已然被薛洋紧紧攥着了。


晓星尘哑然,完全地无所适从。薛洋会怎么说,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僭越得光明正大。


“道长,道长?”


“晓星尘?”


晓星尘心里七上八下,剪不断理还乱。

  

在他双眼所不见的几步之遥,薛洋就在几步远的黑暗之里与如虹贯日的灯火背身站着。上元节里的欢歌笑语随着薛洋几近哭喊的嘶吼,破碎成一眼望不尽的苍白荒凉。


真是好一场自欺欺人的缘木求鱼。


从前那人满口里说的什么荒唐话,晓星尘或喜或嗔,却没有不信的。然而他和薛洋都清楚地知道,横亘在他们间暗自疯长的哪里只是情愫,分明有座雷池。


薛洋要晓星尘相信他,他有办法令他有转世、入轮回。而这场旷日持久的盛大幻境,他也能撕开一道口子,搭一座桥。


晓星尘面色如常地挣开他,退一步站定在大雾茫茫中。就好像上演了上千遍的的水波不兴,他又一次质问薛洋,“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薛洋哑口。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自碎魂魄后,我每一天都在做梦,每一次你都不肯放过我。是你打破了平和安宁,也是你杀光了天下人。回回我下定决心与你同归于尽,你却总说你有办法救我,于是我免于碎魄后所有的难捱。”


晓星尘低低地叹了口气,才道:


“薛洋,你安的什么心?”


“那么道长你呢?”


“明知下一场梦也是有我在的天地四方,也心安理得地每一次都陪我走到尽头吗?”


晓星尘流下两行泪,终于也难置可否。


“过来。”薛洋道,“你那里是忘川水,一会儿该挡这些小鬼去轮回的路了。”


晓星尘闻言往前走了一步,堪堪被接住。他眉眼仍含笑意,伸手探到晓星尘脑后,将遮目的白布取了下来。


“你看看,不瞎了吧?”


“听我的,晓星尘,最后一场梦了。”


薛洋虚晃的身影随之在忘川大片的寒意里消失得一干二净,晓星尘张开双眼的那一瞬,什么也没来得及看见。


骗子。


一千四百六十场大梦,每天都骗我是最后一场。




◎贰


「他是人间至善,怎会俯看泥潭」


晓星尘沿着忘川河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苍茫褪尽,一个寻常人家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眼前之景令他觉得似曾相识,可要说故地重临,他确实也从未曾来过,根本算不得。


晓星尘低头看见自己双手,骨骼居然都还未长开,却已经瘦得可怕,是一种小小年纪就阅尽人世炎凉的担惊受怕。


他走到一家酒馆对面的台阶前坐下,正无所适从,忽然有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招手叫他过去。


晓星尘边奇边走过去,那个男人便指着桌上一盘点心问他,“想不想吃?”


晓星尘对这些哄小孩的吃食不感兴趣,只道了谢说不用。正转身欲走,那个男人又叫住他,请他帮个忙。


“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那间房去,也算你这个小孩儿做了件好事,回去你娘亲定会奖你更好的东西吃。”


晓星尘不大希望谁把他当小孩,虽然他现在俨然一幅孩童模样,但听那人有所请求,便也爽快应了。


秉着自幼习得非礼勿视的礼数,晓星尘毕恭毕敬地将那封信送至男人交代的地方,敲了这户人家的门。


谁料这家住的彪形大汉接过信一看,二话不说拎拳便往晓星尘脸上招呼,晓星尘如今正是孩童之身,纵使一身武功,力量悬殊也让他不堪此刻一击。


这一拳打得晓星尘鼻青脸肿,他微弱的抵抗只是以卵击石。


“你个毛小子还挺冲?谁让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说!”


晓星尘用袖子抹了一下脸,心中的不屑源源不断地漫涨,淹上他性本善的信仰。他心想,那人定是和这个大汉有什么仇,才差我来送信,于是不咸不淡道,


“那位在那边的酒店。”


“带我过去!敢骗我你死定了。”


晓星尘一言不发,沿着来路往酒店的方向走去。他的眼睛复明不久,不大好使,视物不免有些恍惚,走近了他才看见方才让他送信的那个男人早已不见了。


自己被骗了。


那个大汉一看,当场就发作了,连着掀翻了好几张桌子。正提着拳头要向晓星尘挥来,晓星尘便看见让自己送信的男人正驾着马车要离开。


“他在你身后的马车上!就要逃了!”


晓星尘对大汉吼到,大汉一巴掌还是落在他那张不如巴掌大的脸上,一时耳中全是细细碎碎的嗡声,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烧灼之感。


大汉扇完就骂骂咧咧地跑了,刚刚被砸了店的伙计转眼看见晓星尘这个晦气的扫把星,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上来就对着跌坐在地上的晓星尘吐了两口口水,骂到:


“你是个什么晦气东西?快滚!”


晓星尘脊背发麻。何以有来得这般密集这般无情的浇头冷水。


他以为自己是卫道者,斩妖除魔天经地义,却从未想过邪物出于生存有本恶,人们的心里又何尝没有不为人知的小恶。


因为活命比天大,所以并不可苛责。一直以来晓星尘也因此未对常平多说什么,更不可能去怪罪失去双目和亲友的宋子琛。


他此刻只好荒谬无望地想到,今日还好是我,若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那样一个瘦弱的孩子,如何能受得这委屈谩骂。


然而只顷刻他便被推翻了这想法。


只见驾着马车逃跑的男人的车后正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就是先前再怎么感觉熟悉又说不清,他现在也明白了,那个孩子是薛洋!


晓星尘猛然间如坠冰窖,周身严寒得快要开裂。不及反应,他早已向薛洋的方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


在他一生都少有的狼狈,远处痛彻心扉的马鞭的抽打声里,晓星尘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才是最淡漠无情的那个。


如果是他在这个年纪经历这些事情,他会不会也因此长成一个通天彻地的大魔头。在没有警世之言的荒夷之地,人们固守一贫如洗的家产和思想,没有散人拂尘下开辟的一方桃园,没有明月没有清风。


于是什么又是是非曲直,黑白善恶,人人扭曲人人荒芜,于是将养出一个薛成美。


晓星尘分得清善恶,当年薛洋屠栎阳常氏是他罪大恶极,理应以死谢罪。可再向前追溯,如果不是因为常慈安,或者说,如果没有常慈安。


薛洋同样不会自七岁往后苦极一生。


他可能会偷会抢,可能不是品行端正,但他一定是个神采奕奕,举世无双的少年。那么他就会和天下被晓星尘保护过的人一样,喜乐安康。




晓星尘赶到的时候,常慈安早已驾着牛车离去,被晓星尘指了方向的大汉也被支开很久了。


薛洋哭得很大声,仿佛是肝肠寸断。像是要把自己哭瞎了,要把天喊塌了才得甘心。他左手手骨碎得彻底,一根断了的小指伶仃地躺在尘灰里,流下的血一直淌到晓星尘脚边。


在看到薛洋的那一瞬,晓星尘的左手便也间歇地感到疼痛,他明白,是梦境外的薛洋真的受了伤,梦境的效力才不再完全受制于薛洋。


他又何尝不知道,薛洋最初苦心孤诣地营造这梦境,是为让他也饱尝这断指之痛。


可原本现在躺在地上几欲寻死的人应该是他晓星尘,怎么会是薛洋?怎么他感受不到十指连心的苦楚,而只是在薛洋疼得疲于对抗梦境的反噬时,才好像施舍他一点尝鲜般的痛感。


事到如今谁又能计较得清缠绕其中的罪孽。


“晓星尘...你就不能快点吗!我他娘的疼!”


“疼...”


晓星尘跪坐在薛洋边上,将他从血泊中抱起来,他自戕而死时也不似这样锥心。他抱着薛洋走得动荡又坎坷,眼泪直往怀中人脸上砸。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薛洋,你为什么要进来?你不进来...就不用再受一次了...”


“不是说了恨我,不是说要我尝尝这些,你受过的...你不是这样说吗?”


“你他娘的...”


“是不是脑子锈了...你遭过这等罪吗?”


“没有。可我遭过,再遭一次不会怎么样。”


薛洋大概是天生的能言善辩,舌战群儒只是不值一提的风光往事。当他愿意花心思应付,饱含深情地蓄满一眶泪,若非晓星尘是个瞎子。凭谁看了不甘于永坠。


他抽了口气撒谎道,“我不骗你。”


可偏偏晓星尘眼盲之后没有哪天不午夜梦回:自己再也无法得见万物、四季和爱人。这样厉害的伤痛,薛洋难道就会幸免于难吗。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剜一次眼了。



◎叁


「人非草木。」


 忘川河畔。


薛洋站在鹅毛大雪中,目光有些涣散,不知为何而痴迷。他微微抬起手,略有些宽大的袖口掩不住半截小臂。


晓星尘看向薛洋的左手,独独缺了一段小指。那是一弯浸染尘世飞霜残雪,终于溺死血泊的璞玉。


“自古善恶共存,若是善断了,恶也就必将消亡。”


晓星尘望向他眼底,他的眼神总是无心与自己探讨善恶,似乎只是在说,没了你,我也便不是我。


薛洋展开攥紧雪花的手掌,平缓地伸至晓星尘的面前。“看见了吗?化了。”


“我掌心的这滩雪水便好比邪魔,并非难除。只是没有人试过温热他们。所以左右我这种人还是死绝了最好,我说得不错吧,道长?”


薛洋转过身去,终于抬眼看见晓星尘在风雪里青丝纷扬,铜镜似的眸子深深葬了一湖晚春的池水。薛洋似有些许怔忪,有多久没有再见到这样好看的眼睛,他低头自嘲笑着,梦呓一般。


“……”


晓星尘没有应答,薛洋的声音却在他耳边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人身死后魂魄方离人世。再多不可化解的宿怨,或是风流年少的滔天罪孽,此时已于这两个流离于忘川河岸的人间惆怅客再无任何干系了。


晓星尘不是明月清风,薛洋也不是再世阎罗。世人那点嚼不动,又不忍吞吐的恩怨是非,就永远留于世间吧。


腐烂消亡,云淡风轻。


晓星尘曾在他四年上千场的梦中,窥见过薛洋二十来年每一次将要步上正轨,又被无妄的苦痛捏塑得无比扭曲。


这样多的悲剧没日没夜地在上演,晓星尘难免动容地希望自己参与过他,驯化过他,纠正过他亦或是给予过他。


离了久远的婴孩几载后,晓星尘几乎再没有为自己自私地打算过什么。


他只知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是他穷尽毕生所学应当报以世人的。


而为了一己私情违背正邪两立的千古绝对,他想都不敢去想。


我如何能够宽恕他,我永远无法替命丧于降灾下的任何一个亡魂无耻地去原谅一个杀人魔。可我也割裂地爱着一个小孩。


薛洋。


晓星尘现下每一刹那都只能够不厌其烦地想到这个名字,这两个字眼霸占了他生前死后,贯穿始终。


他站在忘川河畔的大雾里岿然着,耗着千金难买的光阴。晓星尘盯着薛洋愣了很久,双目无神,春水无风自静。


薛洋看起来并不着急,晓星尘觉得他好似拥有接受一切荒唐和苦难的能力。直到晓星尘两步上前,薛洋才终于慌乱地攀上晓星尘的手臂,哑然失笑地叫他道长。


薛洋冷得像冰,并没有因为身死前浸染仇人的血液而尚有所温度,而是严寒得似是年后冬雪融化,最断人肠的那几夜。


“薛洋,我...”


薛洋是有所预感,又或许太过清楚晓星尘的动摇,却仍然像是偷吃了麦芽糖一样惊愕与圆满,他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想,晓星尘这个不入世的小古板,或许一辈子没有这般拥过一个人,从不通情爱的关节,而我像享用饴糖一般享用他的拥抱。


薛洋竟觉已餍足,再也无暇思及任何一桩冤孽。“晓星尘,”他说,“我知道你爱我,必欲除己而后快吧?”


他一语点中晓星尘辛苦掩藏的凡心,残忍地为这场缠绵明码标价。


“但我也算救你一命,讨你一个拥抱算不上高昂吧,道长。”


晓星尘自问信不过薛洋,他多年游离于梦境之中,几次来到忘川却从未曾入得了轮回,魂魄残缺得多严重他自己知道。他也只是无端地想,如果自己与薛洋殒命于此,两人皆再不入轮回,他甘食此果,并不后悔。


他也确实没有放开薛洋,怀里的人虚弱得好似一片将要因他温度而殒命的雪花。


沉吟半晌,晓星尘才卸下一层正邪殊途的甲胄一样,对薛洋道:“薛洋,我知道你为我谋来生,我虽不愿受你恩惠,然而也涉足不了世事,因此有一心愿必予你我才可安心。”


“你这辈子尘缘尽了,所作所为无论罪恶。希望你下一世切莫涉邪道,不必为命途所绊。”


你要被爱,被给予。


薛洋此刻显得有些急切地拽着晓星尘洁净的衣袖,将他一方衣角拉得皱巴巴的,眉头蹙得厉害,他想亲口听到一份有违仁常的感情,哪怕他立刻死去,死不足惜。


晓星尘已觉自己十分逾越,正邪殊途,他便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又或许晓星尘他自己都不清楚胸腔里烈烈燎原之火是为谁而燃,又燃得多灼热。


薛洋的身子已然透明得剩下半缕青烟,一片大雪苍茫的忘川河畔,晓星尘只能看见薛洋透着小儿亡赖的双眼。


“晓星尘,”他虽虚弱却大笑起来,似乎晓星尘的心愿是什么天大的荒唐事一样,“你说得对。”


“你今后无论见着谁,都给老子离远点,你知道我能让他们生不如死对吗?休怪我没有提醒你,收起你泛滥的善意吧,否则你该不知道卧榻之侧又是怎样一匹野狼了。”


“道长,”他自私地留下最后的诅咒,“可别把我忘了。”


那一瞬晓星尘揽着薛洋的手臂被风狠狠拍开,落回身侧,像在嘲笑他相信一个撒谎成性的坏小孩糊弄人的鬼话。


像在讥讽他怀里从未有过一个能够入得了轮回的灵魂。


这是一个深藏于一千四百六十场大梦背后的秘密,薛洋最终却放弃将这把刀也捅入晓星尘的心脏。他没有办法再有往生了。这样沉重的诅咒,以往他信口胡诌只要是伤害得了晓星尘的,要多少他有多少,可今日他唯独无法将“你难道不知道我因为你不会再有下一世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


因为这等同在说:晓星尘,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


薛洋化风,在最后一魂也无奈遣散的时刻,他仍在痴狂地贪恋晓星尘的温度。他又怎么敢将自己不得见光的旖旎真的压上晓星尘脆弱的脊梁,以致他魂魄不安,难饮孟汤。


他只是自私地想,晓星尘的气味像一盘万千美梦作馅的糕点,像一盅叫无灾无难到公卿的甜酒,也像一碗兜下普天之下阳关道的元宵。


但是还是最像,溺死血泊的霜华。


薛洋当然不会告诉晓星尘,他最后真的抱的太用力了。因为那样薛洋就再也嗅不到那个使他万分留恋于尘世的味道了,毕竟他无来日方长。


说到底最自私的,还是薛洋。


·END


他们类似爱情。

祝他们在此生大放异彩,也在此生燃烧殆尽。


完结于2018.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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